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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無法接受者請勿點閱,謝謝

 

 

 

那隻蟲飛得很遠很遠。

 

小蟲不見了。在木澤說交到女友的第二天。

 

彷彿真的一隻小蟲子般,隨風飛遠,任誰也找不到。電話打不通,家裡的東西都收的一乾二淨,房間整理得整整齊齊,連他父母也不知道這個兒子跑去哪裡,聽說存摺裡的錢都領光了。一封信或幾句簡短的留言也沒有留下。小蟲的爸媽氣個半死,除了報警沒別的辦法。小蟲的鄰居則說看到他半夜推著巨大的行李箱,邊哭著邊離開家。

 

「還以為他跟爸媽吵架了呢,我想說那孩子那麼乖,結果聽他爸媽說沒有,只是從晚餐時就一直在哭……」鄰居歪著頭苦惱的說著。

 

木澤不懂,不明白小蟲怎麼那樣說走就走。他們分明那麼要好。他甚至不知道小蟲有什麼苦惱。到底他遇到了什麼事情,讓他選擇消失?木澤怎麼想也想不到。因為他是那麼的了解小蟲,醒著的時候幾乎都相處在一塊,前天他們還一起喝酒,大前天去吃了燒烤,大大前天在休假的時候小蟲跟他一起去陽明山泡了溫泉。木澤想著那些時候的小蟲──是怎麼樣的呢?跟往常一樣啊。

 

看起來就是那樣,無憂無慮的,總是紅著臉頰笑著,看著木澤的眼睛水汪汪的。笑的時候會露出小小的虎牙。那麼可愛的小蟲。木澤那麼重要的朋友──到底為什麼會突然哭著離家出走?木澤想著,想到最後想起他從未看過小蟲哭過,一次也沒有。認識近七年,從國中到大學,小蟲從來沒有哭過。小蟲總是在笑,傻笑蠢笑哈哈大笑,沒事也在笑。

 

反而是木澤在他面前哭過幾次,木澤的狗死掉時,木澤告白被甩時,木澤參加書法比賽只拿到第二名時,那些他哭過的時候,陪在他身變的總是小蟲。他每一次都是露出溫柔的微笑安撫著他。

 

小蟲會說,「阿澤喔,你真是愛哭鬼欸。枉費你長這麼大一隻。」

 

他會嘲笑木澤,卻又替他擦去淚水。木澤其實不愛哭,應該說他愛面子,長大後就不會在任何人面前哭,在爸媽前也是,但面對小蟲時,哭泣對他來說一點也不丟臉。

 

小蟲,小蟲到底為什麼突然離開呢?木澤想不透,大學也不去讀了,人就這樣消失了。彷彿,彷彿真的是一隻長了翅膀的蟲──

 

到底飛到哪去了呢?

 

小蟲。

 

小蟲就這樣消失了,徹徹底底的。木澤一邊上課一邊找他一邊還要應付女朋友,沒多久女朋友被他氣走了,一個不小心他被當了幾科,但小蟲還是沒有找到。

 

他到他們常去玩的地方找,到小蟲說過想去的地方找,上網PO文,但沒有一丁點消息。沒有人看過小蟲。找著找著找著,三個月過去,半年過去,一年過去,小蟲的爸媽說,有一次他寄回來一疊錢,但找不到那個地址,最後又沒消息了。

 

又有人說他們在台北看到小蟲,很像小蟲的人,「看起來很像啦,但又不太像,頭髮長長的,染的金金的,又穿得緊緊的……」

 

不,那不可能是小蟲,木澤想。小蟲不適合金髮。他無法想像染金髮的小蟲是什麼模樣。

 

接著一年兩年,三年,木澤大學畢業,當完兵,期間又交了幾個女朋友,又被甩,然後開始上班工作當老闆的狗──在時光的流逝中,他再也不找小蟲了,木澤幾乎忘記小蟲這個人了。他工作那麼忙,生活那麼疲憊,年紀到了一定歲數,光是應付眼前的一切就足以讓他忘記過去的許多事情。

 

忘記他曾經最好的朋友。也忘記他第一任的女朋友長什麼樣子,忘記當初他曾經夢想拿書法比賽第一名,忘記他曾跟小蟲約好大學畢業時要去走路環島,忘記小時候曾有過的夢想──他曾經希望能夠指揮機器人保衛地球。

 

忘記竟是那麼一件簡單的事情。長大也是那麼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又有些時候木澤會突然想起。有時候是在看到一隻蝴蝶飛過,有時候是在翻開一本書時,有時候,是在半夜自慰時。木澤總是會突然想起小蟲。這幾年竟只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時候他會想起他。他看著黃色書刊,看著AV影片撫慰著自己時總是突然想起小蟲的臉,那個小小的虎牙,鼻子旁邊的痣,笑著叫他阿澤的模樣,總是亮晶晶,水汪汪的眼睛。

 

啊,小蟲,你到底飛去哪裡?木澤想起他時總是恰好在射精那一刻。他聽說小蟲每年都會寄一次錢回家,很多錢,卻始終沒有透露過他的所在地。

 

小蟲的爸媽據說放棄了他。放棄這個不回家的孩子。

 

其實小蟲的父母會放棄,木澤也不意外。畢竟那是一對並不怎麼疼愛小蟲的父母,木澤知道的,小蟲的爸媽總是比較關心小蟲的大哥跟大姊,對於小蟲一直都疏於照顧。小蟲雖然從不說,但木澤多少知道他們家的情況,小蟲會寄錢回家木澤還比較驚訝。

 

木澤自己也遺忘了他。還不明白為何只有在自慰時會想起他。或是打開窗子時想起他。小蟲好像個鬼魂,你一不注意他就消失了,一不注意又出現了,他藏在木澤記憶的深處,深深的,深深的。木澤總以為自己已經完全忘記這個無情的朋友,但卻又在最奇妙的時候想起他的笑容。甚至有幾次木澤還會想起小蟲肌膚的觸感,身上的溫度,還有味道,他們有陣子常在一起打球,打到激烈時會擁抱,小蟲的體溫很低,但在那時候卻會莫名的燙,還有幾次他們一起去吃東西,他會搶小蟲碗裡的,小蟲也會搶他筷子上的,那時候他摸到小蟲的手,用嘴蹭到小蟲的碗,他們貼的很近,那些感覺,那些記憶,那一切是那麼深的烙印在他的記憶之中,卻又常常深到他找不到。

 

人的記憶竟是如此奇妙的東西,木澤才知道原來他自己無法控制自己記著或忘記一個人。

 

而就在他將小蟲幾乎忘光時,卻遇見了小蟲。

 

可是小蟲不是當初那個小蟲了。小蟲變成了蝴蝶。

 

那天是員工旅遊,全公司一群人到了台北度假,雖然覺得沒什麼好玩的,還是莫名瘋狂玩了一天,最後到了那裡知名的夜市。

 

就在熱鬧的人群中木澤跟同事走散了,等他回過神來,他不知怎麼的走到跟夜市鄰近的紅燈區。

 

就在木澤推開好幾個來拉客的,慌忙想離開那邊時,他看見了。

 

看見像是蝴蝶一般的小蟲。

 

木澤在路燈下看著穿著華麗,雪白的洋裝,蓬鬆的金色假髮,塗的厚厚的眼影,嘴唇紅潤彷彿櫻桃一般,踏著不知道是五公分還是十公分高的高跟鞋,從裙下露出的小腿白皙一絲腿毛也沒有,穿著女裝的小蟲。

 

明顯看得出是男扮女裝,卻又非常適合那樣的裝扮。小蟲一點也不像木澤記憶中的模樣。但他卻在那一瞬,那一瞬──

 

「啊,阿澤。」路燈下的蝴蝶溫柔微笑著,就算戴著金髮,有著濃重的妝,快七年還是八年還是九年沒見,木澤卻在那瞬間,知道對方是小蟲。

 

那個他已經不認識的小蟲。

 

「好久……不見。」小蟲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緊,他提著一個小花籃,裡面放著許多名片,他正在發著那些東西。名片是粉紅色的,木澤一步一步的走近,小蟲沒有退後,只是望著他。

 

木澤拿起籃子裡的名片,名片上面印著,「娜娜水榭卡拉OK」,然後有一小排文字,「輕食,卡拉OK,與您度過愉快的時光。」

 

字體醜死了,木澤想,為什麼要用少女體做名片?上面的愛心跟排版也很糟糕,看起來廉價而醜陋,他想著,看向小蟲的手指,指甲也弄得很美,閃閃發亮著。小蟲的指甲看起來好多了,跟那張粉色的名片相比簡直就美麗無比。

 

但,他卻覺得這一切都看起來蠢斃了,這是什麼鬼。娜娜水榭?卡拉OK?小蟲穿女裝,做了水晶指甲──木澤想著。他想著,然後又看向小蟲,小蟲還在笑,臉上的妝看起來很漂亮,比木澤交過的任何一個女友畫的都還漂亮,小蟲居然這麼適合女裝,木澤從不知道。

 

「阿澤……」小蟲的聲音聽起來很微弱,木澤看著他,看著,沒有說半句話。

 

等他回過神來,他已經拉著小蟲走了。

 

「阿澤,阿澤。」小蟲細聲喊著他,聽起來像是要哭出來一般。木澤幾次回頭望他,卻沒有看到他的眼淚。

 

「阿澤,我還在上班……」

 

「請假。」木澤聽到自己這麼說。

 

「阿澤──」小蟲還要說些什麼,木澤又聽見自己粗聲粗氣的吼著,「閉嘴。」

 

他兇了小蟲。他從沒有兇過他。

 

但現在他卻叫他閉嘴。

 

小蟲的表情很呆滯,他看著木澤,眼睛不像從前那樣會閃閃發亮……那不是他記憶中的小蟲。那是大人的眼睛了。木澤想,想,小蟲你到底為什麼變成了這樣?

 

木澤覺得自己的胸腔內好像有一把火,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火焰,卻像要把他自己燒死一樣的讓他難受。

 

他想,他突然想起很多,想起小蟲剛消失的那段日子,他每天想著小蟲的那些情緒,他擔心過害怕過,想過很多再見小蟲時的可能,卻從未想過會是這樣。

 

小蟲看起來比以前長大了一點,但卻又比從前瘦了許多,木澤握著他的手覺得那隻手好瘦。這個小蟲他一點也不熟悉,除了鼻子旁的那顆痣,除了……小蟲到底變成了什麼?木澤咬著牙,用力的跨著步,一點也不溫柔的拖著小蟲走。小蟲一開始似乎還想反抗,最後卻又溫順的任他拉著。

 

他真的閉嘴了,他踏著那雙不知道五公分還是十公分高的高跟鞋乖乖的跟著木澤走。木澤聽到他拿起手機打電話回去店裡的樣子,「娜娜姐,抱歉我要請假……嗯……對不起……嗯……那個,遇到以前的朋友……」

 

木澤聽到朋友兩字,抓著小蟲的手更加用力,小蟲似乎痛呼了一聲,但他卻沒有放鬆一點的想法。

 

他拖著小蟲走進藥妝店,他問女店員說卸妝的東西在哪裡,然後毫不猶豫買了最貴的,女店員探視的眼神他一概當作沒有看到,小蟲則是被他嚇壞了般的安靜。

 

「阿、阿澤……」就在木澤要結帳時,小蟲又叫了一次。

 

「閉嘴。」木澤又吼了聲。

 

店員被他們嚇到了,迅速的結完帳,連句謝謝光臨也沒講,但木澤才不在乎。他拎著那一大袋他從未用過也搞不懂的東西,帶著小蟲走回去他住的飯店。

 

跟他同房的同事恰好打電話來,問他去了哪裡,「阿澤啊,我們要去夜唱欸──」

 

「我不去了。剛好遇到朋友。」木澤不知道自己怎麼可以用這麼冷靜的聲音回應同事,「我讓我朋友來住。你如果要回來住的話能不能去跟阿平他們擠?」

 

同事忙說不用,他們打算唱到天亮,說叫他朋友儘管住。

 

木澤聽到嗯了聲,電話掛斷後,繼續拖著小蟲走。小蟲細聲喊著,阿澤,阿澤……木澤一概當作沒聽到。

 

飯店的櫃檯似乎很習慣這邊的客人帶陌生人回來,看著他拖著小蟲也沒講什麼,畢竟是便宜的商務旅館,木澤知道這裡似乎也有偷偷在兼營一些服務。

 

在要踏進房門時,原本乖巧的小蟲突然掙扎了起來。

 

「阿澤,那個,我要回去了──」他甩著木澤的手,聲音聽起來真的像要哭了。他似乎有些不好的預感,連假髮都快被他的舉動弄掉。木澤幾乎是硬把小蟲拖進房間內。

 

「去卸妝。」木澤說,他攔腰抱住小蟲,從剛剛到現在,他們之間根本沒有好好說過半句話。但那又怎樣呢?木澤才不管。現在這樣的小蟲他才不想跟他多講什麼。這不是他熟悉的小蟲。「你不能回去。」

 

他不要跟這樣的傢伙說話。

 

他要看見原來的小蟲。

 

原來的。他熟悉的。他曾經認識過的,眼睛總是亮晶晶的,笑起來那麼可愛,有虎牙,喜歡穿著寬鬆衣服,牛仔褲,頭髮乾乾淨淨的小蟲。

 

而不是現在這一個,像是一隻花蝴蝶的小蟲。木澤將小蟲拖進浴室,他的內心亂成一團,動作卻沒有一點猶豫。

 

小蟲哭了起來。在木澤將卸妝乳往他臉上抹時。

 

「阿澤,阿澤……」他哭著,淚水弄花了他的眼線,木澤沒有說話,他拔掉他的假髮,小心的撕開那層厚厚的假睫毛,這東西噁心死了,木澤想。根本就像隻巨大毛毛蟲。

 

他替他抹著卸妝乳,木澤想著他曾經看過女友卸妝的步驟,輕輕地替小蟲卸掉臉上的一切。

 

小蟲還是不停的哭著,卻沒有阻止他,他們一個坐在浴室的馬桶蓋上,一個半跪在浴室的地板上,小小的浴室中只有小蟲的哭聲。

 

「接下來是用水洗掉嗎?」看著卸妝乳上的說明,木澤問著小蟲,小蟲只是點點頭。

 

木澤想了想,拿起蓮蓬頭,叫小蟲閉上眼睛。

 

小蟲溫順的閉起眼,任木澤將調溫的水往他的臉上,身上淋去。木澤看著水花下小蟲臉上溶解般的妝,看著那濕去而半透明的洋裝,看著小蟲仰起頭脖子的弧度,一點一點替他沖著,然後他關上水,替小蟲脫去了衣服。

 

小蟲一開始有些嚇到,眨著濕濕的睫毛,不知所措的模樣讓木澤很想笑,他也真的笑了。

 

小蟲呆呆的看著他,像是被木澤的笑容困惑著。

 

「衣服都濕了。」木澤說,他繼續替小蟲脫著衣服,洋裝沒有想像中的難脫,小蟲尷尬的讓他扯開一層又一層的衣服,在木澤看見裡頭的蕾絲內衣跟胸墊時,他露出難堪又絕望的表情。

 

「內褲也是蕾絲嗎?」木澤問,他還沒有脫下小蟲的裙子,小蟲只是顫抖著身體,不做任何回答。

 

「也是。」木澤說,然後他動手解開小蟲的裙子,小蟲沒有反抗,他的表情越來越空洞,他盯著木澤的臉,臉上滴著水,全身都在發抖。

 

是蕾絲的內褲,木澤盯著小蟲細瘦的腰,裙子下的內褲是跟內衣一樣成套的,但又有點半透明,內褲中包裹的生殖器已經半勃起了。

 

「……阿澤。」小蟲輕聲喊著,那聲音聽起來那麼痛苦,那麼哀傷。那是木澤從未聽過的聲音。從前的小蟲絕不會發出這樣的聲音。

 

他總是那麼開朗,那麼……木澤盯著半透明內褲下的性器,小澤那邊的毛都剃光了,就跟他的腿一樣,白淨的可以。

 

木澤把小蟲的腿拉起,把裙子徹底扯掉,接著他將小蟲拉了起來,將他帶去房間,小蟲的四肢軟而無力,他閉緊著眼,面露絕望,他讓木澤將他放到床上也不說半句話。

 

木澤拿著浴巾替他擦著身體,替他擦乾頭髮,替他擦著手腳,卻始終沒有去動內褲那一塊,小蟲的性器在這段歷程中始終勃起著。看起來那麼哀傷。

 

好不容易,木澤把他都擦乾了,躺在白淨床單上的小蟲除了那件蕾絲內褲外,看起來都像木澤記憶中的小蟲。

 

頭髮雖然染成咖啡色的,還長了很多,似乎也長高了幾公分,還瘦了不少,但是小蟲。是木澤記憶中的小蟲。

 

「小蟲。」木澤輕喊著,他躺到他的身旁,摸著那張白淨去掉妝容的臉,摸了摸他鼻子旁的痣,輕聲說,「好久不見。」

 

小蟲驚愕的睜開眼看向木澤。一張開眼的小蟲又不像以前的小蟲了,那雙眼睛為什麼不會像從前那樣閃閃發亮呢?木澤哭了起來,他知道自己的眼淚正掉個不停,他摸著小蟲的臉,耳朵,鼻子,亂摸著每一處,他哭著說,小蟲,小蟲。你這隻王八蛋的蟲。

 

小蟲沒有說話,他怔怔的看著木澤,不知該如何反應。

 

「小蟲。」木澤輕握住小蟲的手腕,他翻看著他的手掌,白皙保養有佳的手指上頭指甲的裝飾看起來好像一隻隻會飛起來的小小蝴蝶。「你怎麼變成這樣子。」

 

「阿澤。」抖了抖,小蟲的聲音有著哭過的沙啞,「……對不起。」

 

木澤看向小蟲。「為什麼要對不起?」

 

「……對不起。」小蟲又說,他的眼睛因為哭過而紅通通的,他看著木澤,語言在他們兩個之間支離破碎,曾經學過的,習慣的,可以輕易說出口的一切,在此刻卻什麼也無法從嘴裡傾倒而出。

 

木澤大概知道小蟲是要說些什麼。其實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在小蟲離家出走後,木澤就明白他為什麼要走了。只是,只是他一直不願意面對。

 

為什麼要面對呢?既然小蟲選擇逃避,那麼木澤也選擇了逃避。因為活在這個世界上,面對現實往往比想像中還要困難。困難到了極點。

 

身體在長大,年齡在增長,每天要面對的事情像是山一般的多,可心卻無法承受。無法承受,只好逃了。

 

木澤摸著小蟲的臉,內心的酸楚在這瞬翻山倒海似的淹沒了他。「小蟲,小蟲。」

 

他竟什麼也說不出來。他們分別了那麼多年,重逢後面對彼此竟連笑也沒笑過,連話也無法好好說,只能用這麼愚蠢奇怪的姿態躺在便宜的旅館床上。啊,多可笑,木澤想,他想說很多,他想說,你回來吧小蟲。我不想看見你這樣子,小蟲。小蟲,我想跟以前一樣的跟你在一起。

 

但這些他又有什麼資格說出口?

 

「阿澤。」小蟲看著他許久,輕聲的說著,「我該回去了。」

 

哭過後的小蟲冷靜了許多,他的眼睛像從前一樣,亮晶晶的,裡頭看起來平靜,又溫暖,可又令木澤感到害怕。木澤想著,多年前小蟲離家出走時的眼睛也是像這樣嗎?那麼冷靜,那麼悲傷。

 

「你就只會說你要回去?你是要回去哪裡!」木澤吼了聲,但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是那麼蒼白無力,一點也不像吼出來。

 

「但我現在只能回去那裡啊。」小蟲說著,他回應得很快,他笑了笑,而後著摸木澤的眼角,「只有那裡……」

 

木澤說不出話來,他無法面對那些,但他又不想放小蟲走。

 

「阿澤,你知道的,對吧?你知道為什麼我要離家出走,為什麼要把自己弄成這樣。你既然知道,那就讓我走。」小蟲深呼吸了一口氣,很慢很慢的說著,他看著木澤的雙眼,用著不容他逃避的氣勢看著他。

 

「讓我走,對你對我都好。」小蟲說,他的目光溫柔又慈悲,但又哀傷。

 

「不好。」木澤搖頭,他又想哭了,他抱住了小蟲,不停的搖頭,不好,不好,不好。

 

他不想要小蟲走。一點也不想。他受夠忘記小蟲這個人了,受夠偶爾才會想起他。受夠現在這樣的小蟲。

 

「但你不能喜歡我啊……你不能。」小蟲被他抱住的那瞬間像要窒息一般,他摸著木澤的方式是那麼溫柔,但他嘴裡卻說出了最殘酷的現實。

 

那個木澤一直在逃避的現實。

 

對,他不能喜歡小蟲。就算他早就知道小蟲喜歡自己。

 

就算他知道小蟲不想要他交女朋友。就算他知道小蟲離家出走是為了木澤。

 

他知道小蟲的感情。一直都知道。但他也一直在逃避著。木澤根本不想要面對這樣可怕的事。他最喜歡的,最要好的朋友,竟然是用著那樣的目光在看待自己,在愛著自己。木澤無法忍受,無法接受,也不能去回應。

 

所以他選擇逃避。他交了女朋友,選擇放棄小蟲。

 

可他又不能接受小蟲逃走。

 

怎麼可以逃呢?小蟲,小蟲,小蟲──木澤咬著牙,抱緊著小蟲。他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是個膽小鬼,膽小鬼,噁心的傢伙。他不能回應小蟲,他爸媽會殺了他,他不能接受小蟲,因為他不想當同性戀,可是他卻無法放棄小蟲。

 

他矛盾又可惡的只想殺死自己。

 

「小蟲……」木澤又哭了,他對自己的卑劣愚蠢感到噁心。

 

小蟲只是靜靜的,靜靜的抱著他。那懷抱那麼的冰,那麼的暖,那麼的溫柔。

 

而那也是小蟲最後一次抱住他。

 

那一夜,木澤最後選擇的就是那樣,他抱著小蟲,哭了一晚。

 

木澤一直不夠堅強。一直無法堅強。而這樣的他,只能在小蟲面前哭泣。也只敢在他面前哭泣。

 

那一晚過後,小蟲最後還是走了。他沒有留給木澤電話,沒有任何聯絡方式。

 

他穿上了昨晚的洋裝,還有有點濕濕的假髮,從隨身的包包中掏出了化妝品,在木澤面前變成了一隻蝴蝶。

 

一隻美麗的蝴蝶。而不是他記憶中的小蟲。

 

「保重喔。」小蟲說。

 

木澤哭到紅腫的眼睛幾乎張不開來,他勉強瞇著眼,目送著小蟲在晨光中離去,他的背影看起來很夢幻,白色的洋裝有點皺,但無損那身影的美好,小蟲的假髮跟裙子輕飄飄的動著,好像真的會隨時展翅而飛。

 

多年後,木澤的孩子都上小學了,他在路上遇到了一位同鄉,同鄉在跟他閒聊時,問著木澤還記得小蟲嗎?

 

木澤當然記得。他一直記得的。從那天之後,他再也沒有逃避他記憶中的小蟲了。他好好記著他。

 

同鄉說她在國外旅遊時遇見了小蟲。

 

「他跟一個男的手牽手走在一塊,好像很幸福。」同鄉跟木澤說,她的口吻充滿了祝福,沒有鄙視,沒有什麼多餘的情緒,「他看到我很驚訝呢。還帶我逛了半天,請我吃飯。跟我介紹他男友,長的滿普通的,很少看到這麼不帥的外國人,但對他很好。」

 

啊,是嘛。真好。木澤這樣回覆著同鄉。

 

同鄉拿出手機給木澤看了小蟲跟她的合照。照片中的小蟲又有些不太一樣,他沒有穿著洋裝,沒有假髮,感覺很成熟,頭髮變回黑色的,留著長長的,穿著很簡單的襯衫跟長褲,笑容很溫柔。

 

小蟲又變成另外一個樣子。但這樣真好。

 

是啊,真好。

 

幸好你當初飛走了。小蟲。木澤想著。想著。

 

那天回家的路上,他的腳步無比輕盈。

 

就好像,一隻飛蟲般,似乎可以隨時飛起。

 

(完)

 

 

好久,沒認真,寫故事了。

真可怕啊,在打這篇的時候滿腦子都是,啊啊,糟糕,我真的不會寫小說了這樣。也不知道自己打了什麼,花費了好多天才拼湊出這篇。真是有夠慘的。

但打完後莫名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想著這樣真好。好久沒有這樣苦苦掙扎個老半天才擠出一點東西來了。真好。

是個很倉促,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的故事,但很愉快喔。雖然打字的過程中很痛苦,一度想說乾脆讓他們在一起吧,或是要不要再更細膩一點啊?總之亂七八糟想著也打完了。

 

非常謝謝點進來還看完的您。

 

那麼就這樣吧。希望下一篇故事也不會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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