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全世界老虎全都融成奶油那麼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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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露在十歲的時候，被父親囑咐要繼承家業。

「莊露，只有你可以繼承。」高大的父親這樣說著，他穿著一身黑，頭髮梳理的整齊，摸著莊露的頭。

在莊露的記憶中，那是他第一次摸他的頭。父親跟莊露非常地不親近，或者該說父親跟誰也不親近。他沉默，嚴肅，看起來冰冷不帶一點感情。他不管對誰都一樣冷漠。對莊露是這樣，對妻子是那樣，對他其他的孩子也是，對整個莊家的人都是那樣。莊露都不知道他是怎麼跟母親生出自己的。

但這樣的父親，只有對他的鬼。他的鬼。異常的溫柔。

那是一位非常美麗的鬼。柔軟的長髮，白皙的肌膚，靈動而美麗的眼睛，精緻的五官，是個讓人會無法移開眼的鬼。

「晴子。」父親只有在叫喊鬼的時候，聲音才會變得溫柔，動作態度表情什麼都溫柔了起來，溫柔到讓人忌妒。

父親像是只屬於那個鬼一般。他不屬於任何人。只屬於晴子。

那是個看起來沒什麼用處的鬼，嬌小而且柔弱，總是全身沒有骨頭似的掛在父親的身上，但據說她非常的強。擁有可以媲美鬼神的力量。

那是個美麗的鬼。但她很冰冷。她從不跟任何任說話，除了跟父親。她只會回答父親，只會對父親笑。

那是個跟主人很像的鬼。

擁有她的父親，繼承這個家，守衛這個家，支撐這個家。

但他們看來都不愛這個家──其實莊露總懷疑，這個家真的有人愛著嗎？他是個聰明的孩子，旁人這樣說，他自己也明白，他從懂事起就看著這個龐大家族的一切，總感到迷惘。

這個家中有很多鬼，每個人身旁都有鬼伺候著，就算像他這樣的小孩沒有專屬的鬼，也會有很多鬼在服侍著他。他們習慣奴役鬼，操縱鬼，利用鬼，把鬼當作器具，當作僕人。這就是個家的一切。

每個人都在利用這個莊家的能力跟權勢，但大家到底是愛著這個家，還是只愛著自己？愛著自己有什麼不對呢？

那些鬼為什麼又要這樣被奴役呢？莊露想過很多，他懂，但他也不懂。而他知道一件事情，從他懂事後他就一直知道這件事──他無法脫離這個家。

他的命運就是要繼承這個家。莊露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明白這些。但他就是知道。某一天來臨的時候，他就要像父親一樣，成為一家之主。

而那天，從未對他溫柔過的父親突然的摸著他的頭。囑咐他一切。

父親告訴他所有的事情，關於這個家，關於這些鬼。父親跟他說，莊家就交給你守護了。

「你一定可以的。」父親那樣說，然後隔天徹底失去了蹤影。帶著他的鬼。他的晴子，永遠的消失了。

永遠的消失了。

* * *

年僅十歲的莊露在父親消失的那天就繼承了莊家。繼承了這個奇怪的家。

父親消失的那天，是個禮拜天。一大早，莊露起床後，他的床旁就跪坐了一個鬼。

那是莊露從未見過的鬼。

「主人。」鬼跪坐在一旁，看著他，表情冰冷，是個像鬼的鬼──莊露這樣想著。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對方。鬼這樣跟莊露說：「從今天開始，你就是莊家的主人。」

鬼很俊美，很高大，很、很……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叫什麼名字？」莊露問他。

「我叫朝。」鬼微笑，很動人的笑容，就算莊露只有十歲，也知道那個笑十分得不得了──但那笑容還是像個鬼。

而莊露看著那張笑臉，覺得渾身發毛。

那是父親專門挑給莊露的鬼。

是個好鬼，是個強大的鬼，是個非常厲害的鬼。

但同時也是個殘酷、惡劣、極為討人厭的鬼。

莊露討厭朝。但是卻無法擺脫朝。

朝一點也不聽話。不聽莊露的話。他聽很多人的話，誰都可以叫朝做點事，而且他做得無比的好。打掃煮飯刷牆壁……天知道莊家的人到底是把鬼當作什麼來用。但那些他的確做得很好。確實、乾淨俐落，而且很快速。

其他鬼也很敬畏朝。明明朝才出現在這個家中沒有多久，但他已經成為群鬼之首。

朝尊敬所有人，唯獨不尊敬莊露。他在人前對莊露有禮溫和，但私底下對莊露卻非常的苛刻。

不是生活上的，也不是態度上的。

他沒有對莊露不好。他照顧莊露非常細緻，每一處地方都打點的適宜，無懈可擊，莊露可以說生活得十分舒適。起床時，朝會替他洗臉，替他擠牙膏，替他穿衣服，扣子、拉鍊都不用莊露動手。他做餐給莊露吃，東西好吃的可怕。他替莊露剪髮、剪指甲，準備東準備西，做盡一切，莊露洗澡也得交給他來。莊露被朝像個嬰兒一樣的照顧著。

但他還是對莊露非常的苛刻──朝開始訓練莊露。訓練莊露成為莊家的主人。

他不聽莊露的話，莊露討厭吃什麼他就會逼他吃下去，莊露不喜歡什麼他就會逼他做，「等你可以讓我認可的時候我就聽你的話。不過在這之前你都要聽我的。」朝這樣說，惡劣的笑著，逼著莊露學習。

他在這方面苛刻的可怕，讓莊露受盡折磨，短短半年，莊露就從一個十歲的單純孩子，變成另外一個人。

莊露覺得自己好像長大了十歲。

或者該說，他不得不長大。如果他不長大，莊家就沒有人照顧了。

莊家需要一個主人。而他就是這個主人。

「要怪就怪你父親吧。」朝總是對累得半死的莊露這樣說，他露出微妙的笑容，冰冷的眼眸看著他：「他太貪心了。貪心到只想著自己。」

雖然朝這樣說，莊露卻不會想去怪父親。

有什麼好怪的呢？誰都會想跟真正心愛的人……好吧那不是人，在一起吧。莊露無法責怪父親。在他嚐到這些之後，他可以明白父親要逃的心情。

父親想逃就逃吧。莊家由他來守護就好。

他不討厭這些。雖然很累，雖然朝的訓練很恐怖，雖然這一切都不合理。

但他不討厭。而且如果他討厭的話……就要換弟弟跟妹妹繼承了。

莊露很愛他的弟妹。他們都還那麼小。沒必要讓他們承受這一切。

這些他也不是承受不了。為什麼不做呢？

「不過你倒是很奇怪。」朝摸著莊露的腦袋，他的手很大，大到可以把莊露的腦袋蓋住一半。「我看過莊家這麼多代的繼承人，不少奇怪的，但很少像你這樣無怨無悔的。該說，你是第一個吧。」

「怪胎。」朝笑著，用著嘲笑的語氣，感嘆的語氣。溫柔又不溫柔的語氣，那樣說著莊露。怪胎。

莊露只是瞪了他一眼。

* * *

「你不恨嗎？莊露。」莊露十六歲那年，朝問他。

「恨什麼？」莊露看著壓在他身上的鬼，覺得很想揍鬼……為什麼要在做這檔子事的時候問些怪問題？

「恨這個家啊。這個命運，這一切。你這麼辛苦的扛下這些，但到最後又什麼都得不到喔。莊露。」朝很惡劣。他是個很強的鬼。很厲害的鬼。讓人不得不欽佩的鬼。但他也是個惡劣的鬼。他的溫和有禮都是假的。莊露知道。

畢竟哪個溫和有禮的鬼會壓倒自己的主人……

朝問著，大手卻溫柔的撫摸著莊露。每一下都讓人覺得舒服但又不舒服。惡劣的鬼。

「莊露……你知道吧？你父親逃了，他把詛咒都留給你。你繼承了這個家，只要你死了，你就要被我們……」

「我知道啊。」莊露打斷了朝的話。他覺得朝很多地方都很好，很強，很值得讚賞，但就是多話跟性格惡劣這兩點讓人覺得頭痛、厭煩。

「但那又怎樣呢？」莊露說，他長大了，五官跟父親越來越像，母親常看著他，感嘆地說他太冰冷了，跟父親太像了。

莊露圈住了朝的脖子，將他拉向自己：「快動。」

然後他吻住了朝的嘴。

真是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