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og上面有貼舊版,想想不刪除或隱藏了,舊版其實跟這篇新版沒有差很大

只是添增了些敘述,跟改了不少錯字還有小小的贅字

雖然是三年多前很傻氣的作品,但如今我還是很喜歡。

 

 

於世界終焉的時空旅人

 

我終於旅行到了這裡。

當我踏上車站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這一定是『那裡』。

 

是噢,是那裡。我一直、一直在找尋的地方。

穿過一個又一個時空,走過一顆又一顆星球,看著不同的太陽升起,看了許多個月亮沉落,看過只有一望無際大海的星球……

我就是在找──這裡吧。

 

* * *

 

那是個十分老舊的火車車廂。

長長的火車,行駛在銀河之中,行駛在時空之中。

車上的駕駛是一隻皇帝企鵝。巨大的企鵝,一百九十公分高,穿著精美的黑白兩色西裝,有著世界上最漂亮企鵝嘴的企鵝。他戴著小圓眼鏡,性格嚴肅,表情認真的駕駛著火車。眼睛小到看不到。

火車嗚嗚的發出聲響,咻咻嗚──咻咻嗚──轟隆轟隆。

 

這節車廂上,只有我,還有一對母子,以及一株垂垂已朽的老榕樹。

孩子的母親滿臉倦色,她的頭隨著車箱晃動著,正打著瞌睡。有著褐色頭髮,貓咪般大眼睛的小男孩,正不安份地轉動著頭,我看著他不停的咕溜溜轉著眼睛,一會兒好奇地瞄著那株榕樹的精靈,一會兒又好奇看向車廂外的景色,最後,他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像隻貓般的,從母親身旁溜開來。

 

「先生。」男孩的腳步輕巧的不可思議,他小小的身體一個跳起,在車廂內翻了一個小小的後空翻,他坐到我身旁,遞給了我一顆糖。

「你好,這顆糖給你,希望你會喜歡。我實在好無聊,你可以跟我聊天嗎?是說,我的母親曾叫我不要隨便跟人說話。這條規定我總是嚴格遵守。但我想你只要接下我的糖,就代表我們認識了,這樣你就不是陌生人了,對嗎?」

真是聰明的孩子,聽著他流利地說出這樣的話,我微笑地接過了糖。那是顆奇妙的糖果,發著光,有著橘色的包裝,打開來糖心裡藏著一個微笑,吃下去讓人也想笑起來。

咬著糖果,我說:「是的,孩子,我們是朋友了。」

「那,是我朋友的先生。請問你要去哪裡呢?我跟我母親正要逃開我們那個即將毀滅的世界呢。聽說這輛火車,可以到達任何一個時空跟宇宙,是這樣嗎?」也從口袋掏出一顆糖,孩子將糖一口塞下,一邊說著話,一邊發出砸砸的聲音咬著。

「先生,我聽說,有很多的時空正瀕臨毀滅,你清楚這件事情嗎?你也是從那個毀滅的世界中逃出來的人嗎?」

「或許是,或許不是。」我說,摸著放在我膝上的那個小皮箱,「孩子,你很無聊嗎?」

「當然啊,先生,要不我怎麼會找你聊天呢。」踢著腳,男孩瞇起眼舔了舔嘴,他居然已經將一顆糖給咬完了。

「那,你要不要聽我說個故事呢?」我說,想必這孩子還不知道關於、關於我的故事吧。

「好啊好啊,先生,我最愛聽故事了,可惜媽媽太累了,她為了找到離開世界的方法,奔波了好久呢,所以上了火車後,她都不太肯跟我說話了,我好無聊啊。」又掏出一顆糖,孩子立刻像剛剛那樣咬了起來。

「那麼,既然你說到了世界的毀滅,我就為你說說,關於這些世界毀滅的原因,好嗎?」撫摸著皮箱,那是我帶著很久的黑皮箱了,上頭的皮因為被長期撫摸之故,都摸到發亮了。

「哇,你知道啊?好棒啊,我問過媽媽很多次,她都不肯對我說呢!太好了,快點說吧!」孩子很興奮地踢著腿,嘴中的糖依舊喀滋喀滋砸砸砸個不停。

「這是個,從非常非常非常久遠以前,就開始的故事……」我看向車窗外的星空,這宇宙,好大、好大……

 

* * *

 

在非常非常久遠以前,遙遠的宇宙深處,有一個少年,他受到神的喜愛。

少年說不上非常美麗,但他有種特別的氣質,這宇宙中沒有人跟他一樣。他是獨一無二的。

神總是這樣說他。

但少年並不如此覺得。「誰都是獨一無二的。」他說。可神不懂。神為什麼要懂呢?祂是神。祂不需要懂什麼也不需要不懂些什麼。因為這個宇宙是祂的。

 

少年有著金黃色的頭髮,深黑的眼睛,他不知道是從何處誕生的,連神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誰創造出來的。

所有人只知道,當他出現時,神已經愛他愛到無法自拔。

少年曾經說,或許他是宇宙創造出來的靈魂。

但那又有什麼要緊的呢?

 

重要的是,神愛上了這個少年。

他是那麼的獨特,創造這片宇宙的神極為寵溺他。

祂給了少年全宇宙最美好的世界,給了他無窮盡的財富,還有愛憐……少年連受點傷,受點寒冷感受到一點酷熱都沒有過。

神是這般的愛著少年。

但少年卻無法愛神──

 

或者說,少年不懂得何為愛。

少年是完美的化身,但他的心卻缺了最重要的東西。

少年拒絕了神的求愛。他說,我尊貴的神啊,那樣讓人軟弱,那樣讓您這樣偉大的人膽小的東西,我害怕它,我拒絕要它,請容許我逃離它。

少年並不懂愛,宇宙在創造出他時似乎忘記給他這樣的情感。

不管神在少年面前,化作多麼婀娜多姿的少女,化作多麼俊朗英挺的美男子,少年的心依舊起不了一絲波動。

少年會哀傷,會快樂,會笑──但他的心卻缺乏了愛──愛是什麼,少年並不知道。

 

「我想要去看看這片宇宙中的每個時空,每個世界,或許、或許我能懂得一點,什麼叫做愛吧。」少年這樣對神說,他提著一只小小的行李箱,離開了神的掌控,離開了神的世界,在神的宇宙裡流浪。

神傷心欲絕,原本最溫和善良的神,因為得不到少年,性格起了極大變化。創造一個又一個世界的神,開始一個又一個毀滅著世界──祂不打算讓少年停留在任何一個地方。

祂想要,讓少年回到祂的身邊。

少年只能在祂身邊。神如此瘋狂、如此可悲。但祂是神,所以沒有任何人可以斥責祂的瘋狂、祂的愚昧。

神可以掌控少年的行蹤,祂卻不抓回他,祂只是隨著少年的腳步,毀滅著世界。毀滅一個又一個祂當初那麼愛憐,那麼小心創造的時空。

 

然後,神派了一隻小小的貓,跟在少年身旁。

神對貓兒說,「跟緊著他,告訴我他的一切。我要讓世界一個又一個在他面前毀滅。讓他在不死的生命中,看遍所有的死亡,讓他知道,我才是最真實的。」

 

那是隻,有著海藍色毛皮,大海藍眼睛的貓。

貓兒非常的聰明,能言善道,且會歌唱舞蹈,甚至會裁縫洗衣跟煮飯,他是全世界,不,全宇宙最最聰明的貓兒。

更重要的是,牠是神的貓。

這註定了,牠是隻不平凡的貓。

 

貓兒就這樣跟著少年,穿過一個又一個時空,踏上一顆又一顆星球。

少年知道貓兒是神派來的手下,但他卻沒有排斥貓的跟隨。

大概是因為那是隻聰明的貓,牠既不會對少年說出什麼諂媚的話語,也不會一天到晚追著少年說著神的好。

牠只是,只是默默地跟在少年身邊。

貓兒總是溫柔地磨蹭著少年的手掌,跟少年說著許多時空的故事,陪著他笑與哭。

貓是隻聰明的貓,牠知道自己的任務是跟著少年。但牠也是隻寂寞的貓,所以在跟著少年的日子中,牠漸漸將照顧少年也當作自己的任務。

牠擔憂著少年的憂愁,歡喜於少年的快樂,痛苦於少年的傷悲。

而神沒有想到,少年也沒有想到,貓兒更想不到的是──少年原本沒有情感的心,竟因那隻貓而有了第一份波動。

 

而貓……更不幸的是,他發現他竟如同神般的,愛上了少年。

愛上那個總是有些憂鬱,看著毀滅的世界,會默默哭泣的少年。

 

愛是這樣的不可思議。沒有人知道它何時降臨,何時霸占你的心。宇宙裡最了不起的神也弄不懂那樣的情感。

更何況是神創造出來的貓。

對於這樣的愛,貓害怕著,惶恐著,但牠終究無法割捨。如果能夠將感情說捨棄就捨棄,那想必神早就願意放開少年。

 

貓在一片星空下發現了自己對少年的愛。

少年睡在金色的稻海中,他的頭髮像稻浪一樣美好,他憂愁的睡臉撼動貓兒小小的心臟。

貓兒將牠的臉貼近著少年的臉,牠感到歡樂感到悲傷,同時又想伸出牠小小的貓舌舔著少年的臉龐,雖然牠常做這樣的事情──但如今這份動作特別的不一樣。

當牠舔著少年的臉頰時,睡夢中的少年笑了。

貓兒看著少年的笑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宇宙也正在牠的頭頂上大笑。

牠想,原來是這樣啊。

是這樣。愛這種東西。

貓頭一次知道原來有比鮮魚更美好的事物。

 

這樣的情感,貓不敢讓神知道。不敢讓少年知道。

貓只是默默地跟在少年的身邊,牠時而為少年歌唱,時而為他舞蹈,又或是為了少年,他將星光跟月光編成手環送給少年,只為了讓少年快樂。

是的,牠只要少年快樂。

 

少年在旅行的途中,見過世界一個又一個的毀滅,見過時空一個又一個的消逝,神嘲弄的話語,在世界崩毀的聲音中,一遍又一遍的傳來。

少年從一開始的痛哭,到最後的麻木,到最後……他甚至遺忘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來歷。他甚至連感情都丟了。只為了躲避神的折磨──在這樣漫長的時間裡,貓一直緊緊地跟隨著少年。

 

* * *

 

「神真是好奇怪啊。」聽到這,孩子打斷了我。

「嗯?」

「既然少年不愛祂,祂可以去找別人來愛啊,神不是可以創造出東西來嗎?祂一定可以創造出比少年更美好的人啊。」孩子歪著頭,想了想說著。

他的屁股旁邊已經堆了不少糖果紙,「這樣不是很簡單嗎?因為得不到那個少年,所以我們的世界就因為這樣被毀滅了,這真是讓人生氣的神!」

「大概,因為祂是神吧。」我伸出手摸著孩子柔軟的頭髮。「也或許得不到的總是最美。」

「我不懂啊。」男孩踢著腿,舔著糖果紙,「我曾經很想要吃某個糖果,但太貴了媽媽不買給我,但我改吃別的糖果也很開心啊。神好笨喔。」

「是啊。祂很笨。」我笑了,「你知道嗎,與其說這片宇宙是神創造的,不如說是宇宙創造出神。當宇宙誕生後,它為了讓這片宇宙更加美好,所以祂率先創造出神。也有這樣的說法。但這樣到底誰是神呢?是宇宙還是我們正在談論的神?誰也不清楚。宇宙又是什麼。我們也不知道。只知道現在這世界上真正存在的就是那個孤單、寂寞,更不知道什麼是愛的神。而那樣的神,卻又創造、毀滅了一個又一個的世界……大概祂真的很笨吧,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但為什麼祂是神卻又做這些事情呢?神真的很笨嗎?祂是神呢。神不該是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的嗎?為什麼祂會被自己的情感操弄著呢?到底是為什麼?有許多人在思考這樣的事情,也有許多思考這樣事情的人迎接著世界終末的降臨。而這樣的神始終不知道愛是什麼。明明祂是如此的全知全能。」

「所以祂也不知道,真正愛人的方法嗎?」男孩眨眨眼,十分困惑,對於這樣一大串的話他只抓到了最後一句。「祂也沒有讓少年知道,什麼是愛,是嗎?」

「但很奇怪啊。只要說出來就好了,不是嗎?媽媽常說,她很愛我,她會這樣說,然後緊緊地擁抱著我,跟我說,乖孩子,不管世界怎麼樣的毀滅,我都會帶著你。」男孩抱住了少年,「看,就是這樣。」

孩童的體溫溫暖著少年。少年笑了。

「那樣子讓我覺得很舒服,也會有種我很愛媽媽的感覺,我跟媽媽說,我不太知道什麼叫做愛,但是妳這樣做,我好像知道了一點呢。神有對那個少年做過嗎?祂有認真的對少年說,我很愛很愛你嗎?少年如果不知道的話,神應該慢慢讓他知道啊。」

「……從來沒有過哦。神不曾做過這樣的事情。你媽媽真好,她知道怎麼去愛人。」我垂下眼,看著手上的皮箱,神有對我說過愛嗎?

有的,許多次許多次。但祂每一次說出口的愛,都讓我的心無法掀起任何一片波動。

大概是因為祂說的時候都離我很遠,我無法感受到那份愛是什麼。大概是祂在說的時候,祂自己也還不明白,什麼是愛。

所以我也才不懂愛是什麼。

「所以,那隻貓做到了啊!」

「什麼?」我有些驚訝,看著孩子,孩子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在車廂內轉著圈圈。

「我說,那隻貓很厲害啊,牠讓少年知道了什麼叫做愛呢。」邊轉著圈圈偷偷地向著母親靠近,孩子小心的從母親身旁的小包包內,掏出更多的糖,「然後呢?然後呢?先生,接下來的故事呢?」

「然後啊……」

 

* * *

 

然後,時空中開始傳唱,有一支帶來毀滅的種族。

那是有著金黃色頭髮,黑色眼睛,帶著行李箱,帶著一隻藍色貓兒的種族。只有一人的種族。

在發現少年忘了神後,神在時空中放出了這樣的流言──神的愛扭曲到,他想讓少年受到更大的痛苦,讓人們唾棄他,讓時空中的人們排擠他。

神說,就讓你痛苦吧,就讓你的靈魂碎裂吧。到最後,你會是我的,你會是我的。

 

但神沒有想到的是,痛苦寂寞,終於懂得情感的少年,愛上了貓。

一直默默陪在少年身旁的貓,成了少年的慰藉。

有了貓的存在,少年才活得快樂。

雖然少年並不知道那是愛。

少年帶著貓,離神越來越遠了。而也是到那時候,神才突然察覺到,原來、原來少年居然愛上了貓。

愛上了神的貓兒,愛上那隻貓。

那是少年不懂,但神一看就明白的感情。

少年用著溫柔的眼神看著貓兒,他喚著貓的聲音那麼溫柔。那是神想要卻得不到的事物。

 

神非常憤怒,被憤怒溢滿整個身體的神,帶走了貓兒。

牠在一個即將毀滅的世界中現身。祂已經許久沒有出現在少年面前。

祂抓起少年身旁的貓,說:「你讓我多傷悲。我深愛的少年啊,你不接受我的愛,還刻意將我遺忘。你看你的表情,看著我像在看陌生人。但我在從前明明一直陪伴著你。而你、你居然愛上了牠,這樣卑微的一隻貓,很好,非常的好。我要將這個卑微僕人的靈魂不停地丟向毀滅的世界裡頭,讓牠迎接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我要讓你找不到牠,永遠找不回牠。」

從不哭泣的神哭了,祂對著少年哭喊著。

祂哭喊著祂的傷心祂的悲憤。但少年不懂。

他只是看著他的貓兒。

神的傷心震動了世界,世界的毀滅更加的快速。然後這樣悲傷的神帶著貓消失了。

 

少年,最終變成一個人了。

他沒有了貓,沒有了貓的愛,他的旅途既孤單,又總是面對著毀滅。

少年傷心欲絕的再度踏上了旅程。那個,總是迎接世界終焉的旅程。

 

* * *

 

「神好蠢啊。」聽到這裡,孩子說,他又悄悄溜回母親的身旁,從大大的袋子中掏出了布偶抱著,「為什麼要這麼笨呢?祂這樣一點都不會開心啊。」

「其實,他們都是愚蠢的。」我說,「不懂得什麼是真愛的神,懂了真愛卻不會把握的少年,愛上少年卻沒有力量保護他的貓。他們雖然都有不朽的生命,但卻非常的悲傷。」

「大家都只是想要愛著自己想愛的而已,可是誰都做不好,好可憐。」踢了踢腿,男孩說,「所以你的故事就是這樣嗎?沒有美好的結局?沒有誰跟誰在一起嗎?我從來沒有聽過這麼可憐的故事,我不喜歡。」

「你真是誠實的孩子。」我笑,「其實,這故事還沒有結束。」

「那快說。快說!求求你了!停在那裡我以為就是結局了呢!聽到這樣的結局後,我還得繼續面臨無聊的旅程,這樣真是糟糕透了。」終於放棄了吃糖,孩子開始折起了糖果的紙,他把布偶放在腿上,露出安心的表情:「我還是喜歡,王子跟公主,還是大魔王被打倒,勇者的故事,但是你的這個也不錯,很有趣。」

「原來你喜歡那樣的故事啊。」我笑了,「接下來啊,少年就開始了一個人的旅程。他開始,尋找著他的貓。」

 

少年穿過一個又一個的時空,找著,他的貓。

那隻,有著藍色毛皮的貓兒。

 

* * *

 

黃昏的天空,在天空的尾端是一片濃烈的紅色、橘色,隱隱的帶著紫色的天空,就好像被大火焚燒般,這片天空像要面臨末日。

而這個車站就壟罩在這片天空之下。

車站上空無一人。

只有一隻長嘴鱷。

 

當我下車時,我眼前就只看得到這些。

破舊的車站,屋頂已經失去了大半,而沉落的太陽,正溫柔的照耀著這裡。

長嘴鱷穿著乾淨筆挺的黑西裝,牠還打著漂亮的紅色蝴蝶領結,穿著這樣慎重的長嘴鱷,手上卻拿著一顆馬鈴薯削著。

牠的腳邊還有好多馬鈴薯,一袋又一袋,散落四處的,也有放在籃子中削好的。

長嘴鱷在我下車時只看了我一眼,隨後又認真的削起馬鈴薯來。

那看起來有點僵硬的爪子,卻俐落的用著削皮刀完美的削著馬鈴薯,長長馬鈴薯皮淹沒了牠的四周,馬鈴薯的皮非常完美成為一條又一條,掉落在牠的腳邊,而牠的身後有一座跟牠差不多高的馬鈴薯皮山。

 

「先生。午安。」我拿起行李,輕聲喊著牠。

「又是一個旅人啊。」沉迷在削馬鈴薯皮的長嘴鱷沒有看我,牠說:「來這裡幹什麼呢,這個時空過不久可就要毀滅了呢。」

「我知道的。」我坐向一旁的長椅上,「既然知道時空要毀滅了,為什麼您還要在這削馬鈴薯呢?」

「那知道時空要毀滅的你為什麼要來這裡呢?隸屬於神的時空旅人啊。到這個荒蕪的世界中,你什麼也得不到,沒有任何一片美麗會留在你的紀錄裡,只有無窮盡的哀傷、痛苦。當然你也可以嚐嚐馬鈴薯,這大概是這個世界僅存的最美好事物吧。」長嘴鱷將手中削得漂亮的馬鈴薯丟到一邊的籃子裡頭去。

不用我問,長嘴鱷就自己說了起來,「我為什麼會削馬鈴薯呢,因為馬鈴薯可是個好東西啊,跟這樣的傢伙一起迎接世界的末日不是很不錯嗎。就像我總是聽說,你會帶著你的貓四處旅行一樣。」

又削完一顆馬鈴薯,長嘴鱷裂開大嘴笑了起來:「神的旅人啊,你們這些無法迎接死亡,只能見證一個時空又一個時空毀滅的旅人。到底來到這裡想得到什麼呢?」

說來奇怪,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問題。每當我到一個地方,那裡未曾有過任何人這樣問我過。

我曾聽過人魚歌唱,也曾看過花朵低喃,他們曾跟我打過招呼,跟我暢談,在我眼前等待著世界的結束而哭泣著,卻沒有人這樣問過。

你到底,想要得到些什麼呢?

「先生,我不知道,或許我該知道吧,但是……神從未告訴過我想要的答案。」我將我的箱子抱緊,裡頭的確,曾經,裝了一隻貓,但那隻貓卻逃走了。牠曾經在我身邊停留了很久,卻又在我最需要牠的時候,消失了。

那其實,是我的貓,又不是我的貓。

那是,神的貓。

但那隻貓,消失很久了,非常久了。久到,如果不是長嘴鱷提起,我幾乎、幾乎要忘記牠了。

 

「是嗎,果然是神呢,惡劣的、小氣的,又愛玩弄人的神啊。」抓起馬鈴薯喀滋喀滋的咬著,長嘴鱷不再對我說話,牠抬頭看著天空──那一片像燃燒般的天空,「是怎樣的神,讓一個世界又一個世界的毀滅呢?又是怎樣的神,創造你這樣的種族,讓你們旅遊在一個又一個毀滅的世界裡呢?唉,馬鈴薯啊,多麼美味的東西啊。」

 

我靜靜的坐在長嘴鱷的旁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是的,我們是多麼奇怪的一族,永遠不老的生命,永遠不死的生命,我們提著一只皮箱,帶著一隻貓,對著天空揮手,就可以搭上穿越時空的火車,到任何一個即將毀滅的時空裡──所有人都說,我們是一個種族。

 

但其實,從頭到尾都只有我一個人。只有我一個。

而我沒有辦法成為英雄,拯救任何一個世界。

我就像是受詛咒一般的,不管到哪個世界、哪個時空,它都終將面臨死亡──『世界終焉的時空旅人』,這是所有知悉我的人給我的名字。

有人說我是死神。但是我卻不是那樣的東西。帶來死亡的神,多麼可怕又殘酷但又理所當然的神。但我不是。

我沒有什麼力量。我只是一直活著,一直旅行著。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旅行著的旅行著。

到底,為何我會存在呢?神從來不說,神從來不答──或許連祂也不知道吧,祂只知道追著我的腳步,讓世界沉寂。

而我,就這樣不停的奔走,不停的奔走,未曾停過。

在奔走中,我只記得,我是讓世界結束的一個旅人,卻忘了,我為何存在。再也不曾記得,曾經我愛過什麼,悲傷過什麼。直到那隻貓的消失,我才想起……我才想起……想起什麼?

而我又看過第幾個,毀滅的世界呢?

 

「你有看過舞蹈家嗎,旅人。」又削掉一大袋的馬鈴薯,長嘴鱷問。

「舞蹈家?先生,我在很多時空中看過。」

「是嗎,那些恐怕一定十分拙劣,你沒有說出任何一句讚美的話呢。旅人啊,離開這車站,往前走吧,走到車站的末端去,距離大概是七百一十二步的長嘴鱷步伐,去看看吧!這個即將毀壞的車站外,可是有著你走遍全宇宙,也找不到可以媲美的景色了。去吧,旅人。」將被削成心型的馬鈴薯塞到我的手上,長嘴鱷這樣說。

「或許神不能給你的,那個盡頭可以給你,我有預感哦,旅人。雖然我不是預言家,但在這世界末日即將來臨的時候,或許也有些什麼降臨到你我的身上吧。」

 

我不解的望著長嘴鱷,牠只是對著我裂開了大嘴。

那樣的大嘴感覺上可以吞掉非常非常多的馬鈴薯。

 

「我想你一定都沒有好好的看過每一個要毀滅的時空吧?」長嘴鱷先生笑了,「可憐的孩子,你都沒有發現你的空白嗎?活了那麼長遠的時間,看過那麼多真實,你是該得到些什麼了吧?或許你得到了,只是你未曾注意。就像我活了很久後才知道馬鈴薯的美好。這宇宙就是產生不停錯過的奇蹟啊。」

「我得到了?」我不懂長嘴鱷的話語。那麼奇異。

「因為,我是那麼愛著馬鈴薯啊,所以馬鈴薯告訴了我這樣的事情啊,旅人。去吧,相信馬鈴薯喔。少年。」說完這句話,長嘴鱷再也不看我了。

 

我聽著長嘴鱷的話,看向車站的末端。

遠遠的一端,那裡的天空,也是金色的。

 

* * *

 

「好有趣的長嘴鱷啊。」男孩的眼睛閃閃發亮,像是車窗外閃爍的星球,像是宇宙深處遙遠的夢。

「真棒,我也好想看,牠削的馬鈴薯皮一定很漂亮吧!欸,偷偷跟你說喔,我媽媽不管削什麼都亂七八糟的,料理也很難吃,但她總是會用『我是魔女耶!除了煮魔藥外,才不用懂什麼料理呢!』這樣的話來說,真是受不了。」

「呵呵,原來你媽媽是魔女啊。」

「是啊,是個笨笨的魔女。不過也是我的好媽媽喔!」男孩說完臉紅了,有點害羞地扭了扭身體,他問著少年:「那接下來呢?他看到了什麼?是舞蹈家嘛?」

「看到了啊。非常、非常棒的舞蹈哦。非常美麗的。讓人的心都快停止跳動的舞蹈。」

 

* * *

 

金黃色的麥子隨著風而搖擺著,在陽光的照耀之下,那柔軟黃色的麥浪,像是金色的海般,多麼美麗的景色,在這個即將迎接結局的世界裡。

我看到他了。

長嘴鱷先生說的舞蹈家。

 

一開始我沒有注意到他,因為那片金黃色的浪潮太令我驚訝了,我站在老舊車站的末端,癡癡的看著那片麥海,莫名的想哭。

分明看過那麼多個世界,那麼多個星球,不是沒有看過麥海,不是沒有看過夕陽,卻頭一次有這樣奇異的感動。

而他就像金色海浪中一條藍色海豚般,從浪海中飛躍出來。陽光的碎片灑在他水藍色的頭髮上,他不停的在稻海中跳著,雪白的衣服像被稻子給暈染上金黃一般,發出柔柔的光亮,他柔軟的身段時而躍起,時而彎腰,時而像在仰望天空神明般靜止,又或是像在捧住陽光般的伸出手在空中溫柔的撫摸著。

那樣的舞蹈我從未看過,說不出的美麗,說不出的激烈,說不出的哀愁……那像是將生命給嘔出般的舞蹈──我從未,在任何一個即將毀滅的世界中,看過這樣的東西。

 

舞蹈家只是專心的跳著,跳著,直到那片夕陽終於消逝。

金黃的麥穗也從黃金色變成了火燄色,最後被暮色籠罩。

在三個不同大小的月亮出現在遙遠天空一端時,他終於停止舞蹈。

大地瞬間佈滿了柔軟的月光,不知名的螢光,一點一點的從四處的殘骸中飛出。

連我身處的車站,不知何時,居然佈滿了星光,天空們的星星將自己的光芒分給了這個即將結束的世界,紅的、金的、白的、藍色的、翡翠綠的……

而我這才發現,我一直站著看著他。

看著,看到甚至遺忘了時間的洪流。

有多久,我的心沒有這樣快的跳過了呢?

舞蹈家在月光下靜靜佇立了好一會後,他像在唱歌似的,對著我說。

 

「從遙遠時空旅行過來的旅人啊,你喜歡這片麥子嗎?」他說,輕柔的跳躍著,跳至我的面前,我這才發現,他不只頭髮是水藍色的,連眼睛都像大海一樣的藍。

「它們很美,先生。」我說,「真的,非常的美。」

「是啊,它們非常的美麗,因為它們知道世界即將毀滅了。」大海藍的眼睛瞇了起來,那溫柔的臉龐上頭帶著月光般輕柔的微笑,「它們說,太好了,在毀滅前讓我們展現最美的樣子吧。我聽到它們這樣唱著,那樣的歌聲太美麗了。旅人啊,你不覺得聽著這樣的生命聲響,你會忍不住舞動起身體嗎?」

對我伸出手,舞蹈家在月光下,轉了一個又一個的圈。

「你有在麥子中跳舞過嗎?旅人。」他說,溫柔的目光讓我覺得熟悉,讓我覺得懷念。但我確定我沒有見過他,從來沒有。

「先生,沒有,從來沒有過……」

「那你該試試看的,丟掉那可笑的皮箱吧,世界都要毀滅了,還在乎那些東西幹什麼呢,我們要用力的跳,跳到最後一刻啊──」將我攬進圓圈中,舞蹈家大笑著,「跳給神看啊──跳吧──來啊旅人!」

 

我從未有過這樣激烈的動作,手跟腳像不是自己的般,像是突然變成翅膀般的,它們笨拙地舞動著、飛著,隨者舞蹈家的舞步,一刻也停不了。

那是有魔力的舞蹈──當我踏進去,我才明白。

那是舞蹈家的生命,他將生命變成了魔力,將魔力化作了舞蹈──看見這樣舞蹈的人都無法逃離,縱使如我是神的使者。

──但我真的是神的使者嗎?我到底是誰呢?我活了這麼長的時間逃避著神的愛,穿過一個又一個星球,走過一個又一個的世界,我到底,我到底在做什麼呢?

我活了那麼那麼的久,為什麼我還是那麼的空白呢?

跟著舞蹈家,我的腦中響起無數的疑惑。

我的耳中聽到了麥子的歌唱,聽到遙遠小鳥的啼叫,聽到風的呼喊,聽到舞蹈家的笑聲。這個世界正要迎向毀滅,神正毫不留情地摧毀著祂創造的世界,可留下來的人卻沒有悲傷。他們為什麼不會悲傷不會痛苦?世界結束了不就什麼都沒有了嗎?

為什麼不逃呢?

長嘴鱷為什麼會愛上馬鈴薯?

舞蹈家為何在這裡跳舞?

為什麼這個地方的月亮是三個?

神到底是什麼?

我又是什麼?

 

「旅人,你聽到自己激烈的心跳了嗎?你聽到麥子的歌聲了嗎?你聽到月光在低泣著嗎?多美啊,這世界……」舞蹈家邊跳著,邊這樣說,而我的心跳聲像是打雷般的響徹,停不住的腳步,無法壓制的心跳。

這是我,碰觸過最美的終末之世界……

他輕盈的跳著,轉著,時而將我舉高,時而帶著我轉過一圈又一圈,我不知道到底是跳了多久,只知道最後當我們停下時,天將要亮了。

 

就算世界要毀滅,天也終究會亮的。

 

先停下的是舞蹈家,在不知道轉了幾個又幾個的圈後,他突然的停了下來,他將我圈在懷中,說,「看,天要亮了。」

他這樣說著,仰起他像天鵝般的美麗頸子,那大海藍的眼睛,緊緊的盯著天空。

這世界將要亮的天空非常的特別。遙遠一端的三個月亮,慢慢的拉做一條直線,最後卻又併攏成為一個,而後慢慢的向著遠方沉去。原本漆黑的天空,一點一點的,從天空的深處染上一點又一點的顏色……

淺灰色漸漸變成深深的藍色、又慢慢的轉變成透明,帶著白又金黃的顏色。

那樣的景色讓我胸中喧囂的疑問都靜止了。靜止了。

 

「旅人,你知道嗎,我很久很久以前,或者說當我還在母親的懷裡,就曾經做過這樣的一個夢。」當天完全的亮了,舞蹈家說。

他跟我站在金黃色的麥子中,風吹著,天空亮著,世界崩落的聲音,從遠方一點點的傳了過來,那聲音這麼清晰,每一聲巨響,都告訴著我們,這個世界,即將面臨終焉……

舞蹈家的眼睛是那麼的溫柔,他看著我笑著,一點也不擔心世界崩毀的聲音正逐漸接近著。

 

「那是一個很美麗的夢,夢中的我,就像現在這樣,在金黃色的麥子中跳舞,世界將要毀滅了,但不管是風、還是天空、還是麥子,依舊美好的一如往昔,不,甚至更美好了。」那大海藍的眼睛緊緊的盯著我,舞蹈家說,他那像是白鴿羽翼般的手溫柔的撫摸著我的臉,「因為太美好了,所以我停不下我的舞步。在我不停地跳著舞的時候,有一個人出現了,我一看見那個人,我就知道他是帶來世界毀滅消息的旅人……他有著像是麥子成熟顏色的頭髮,還有一雙像是遙遠宇宙深處般深黑的眼睛,他穿著陳舊的綠色外套,拿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身上有著神的味道,他的模樣非常的寂寞,明明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我聽到了他心底寂寞萬分的聲音……」

「然後,我知道我將會愛上他。愛上那個時空的旅人。」有著大海氣息的吻,貼上了我的唇,舞蹈家的話語,像是魔咒一般,如同他的舞蹈,那聲聲的言語,既甜美,又不可思議的,一點一點撞入我的心中,「只要他願意跟我一起跳舞,我就知道,我會愛上他的。我的旅人。」

愛?愛就是這麼簡單嗎?

這樣就是愛嗎?

我不能明白卻又能夠明白,啊,多奇異,關於愛這種東西。

舞蹈家微笑著,那笑容好美,他的體溫溫暖著我。他流下的汗水在他的額頭閃閃發亮。

「所以,我一直在等,等著世界毀滅的那個時刻,這個世界的所有人跟生命都逃離了,只剩下這塊土地上的麥子、風、天空、月光,還有長嘴鱷先生,還有我……」捧著我的臉頰,舞蹈家微笑著,「旅人,你愛過人嗎?」

他這樣問──

旅人,你愛過人嗎──

愛過嗎?愛過嗎?愛過嗎……

「先生,不、我不曾愛過。」我說,不知道何時,淚流了我滿面。

舞蹈家只是靜靜的看著我。

他等著我,等著我的話,等著我的回應,不管世界是不是要毀滅了。

「但,我愛過一隻貓,一隻海藍色的貓……牠是神派來我身邊的,你知道嗎,先生。」我說。「那是我很重要的貓。在牠不在後,我才知道牠對我很重要。非常的重要。」

「我知道的啊。」又瞇起眼笑著,舞蹈家說,他捧起一把麥子,麥子在我們眼前隨著風而飛散,世界毀滅的聲音越來越近了,「那是隻很美的貓,是嗎?」

「是啊。非常美……但我弄丟牠很久了,非常久了,先生。」我說,然後緊緊的,擁抱著他,「先生,他有著海藍色的毛皮,大海般深邃的眼睛。先生,牠是隻,會跳舞的貓……牠跳的非常非常的好,如夢般的美好──」

 

就跟你的舞蹈一樣。

 

* * *

 

「所以呢?那舞蹈家是那隻貓嗎?天啊……」男孩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說著。

「或許是吧。」我說,「畢竟,他已經不再是最初的那隻貓了。」

「什麼或許是!他就是啊!你看,他一樣有著海藍色的頭髮,跟大海般的眼睛呢!跟那隻貓一模一樣啊,哇,這故事這樣我喜歡……然後呢?先生,接下來呢?」男孩興奮的跳來跳去,惹得旁邊的乘客皺起眉頭,但他毫不在意,興奮的臉都紅了,「接下來?接下來!」

「接下來啊,他就帶著舞蹈家,兩個人逃離了那世界。他們搭上了那輛神無法管束的時空列車,在上車前,孤單留在毀滅世界中的長嘴鱷對他們說,就這樣逃吧,一直逃吧,真心相愛的人,是神毀滅世界也不能拆散的。真好啊,相愛的兩人,我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愛上過一顆馬鈴薯呢……」他突然的出現在我們身邊,赤裸著上身,赤裸著足的,我的舞蹈家,他用著歌唱的語氣說著。

孩子驚異地睜大了眼,看著他,看著我。

我的舞蹈家牽起我的手,他帶著我站了起來,他大海藍的眼睛正溫柔的看著我,「那是個神奇的舞蹈家,他可以化作貓,睡在少年的皮箱裡,然後少年說,說他這次會緊緊的抱著牠,帶著牠不斷的逃著,逃到神再也無法追的宇宙。」

「所以先生你就是故事的主角嗎?」孩子說。

「我們該下車了,孩子。」我對男孩說,「去陪在你媽媽身邊吧。願你們到一個,不會毀滅的時空裡。」

「先生,那你們要下去哪呢?這裡沒有一塊時空的痕跡的……」男孩皺著眉頭,「我會看喔,媽媽教過我的,這邊下去會掉下去的,沒有任何星球會接住你們。」

「但有連接另一個宇宙的痕跡啊。那是個秘密的通道。雖然充滿危險,但是可以到另外一個更好的地方。這裡的車掌非常好,他答應讓我們下車。我們要逃去另外一塊宇宙了,那個,沒有這個神在的宇宙。」

「先生!不可以啊!」男孩也聽過宇宙通道的事情,他搖著頭,「這樣很冒險!你們或許會被黑洞,或許會被宇宙的大鯨魚給吃掉,還有那個恐怖的宇宙烏賊!宇宙烏賊很可怕的,牠們總是、總是潛藏在星海中,隨時伺機的打算吃掉任何一個生命的,牠們貪婪飢餓,不管怎麼吃都吃不飽!媽媽常跟我說,全宇宙最可怕的不是神而是烏賊們!」孩子講到了烏賊,忍不住抖了一下,「那真的是很兇惡的生物,在時空中旅行最怕遇到牠們了……」

「那樣也沒有關係啊,孩子。」舞蹈家說,「因為,我們的手牽得很緊。所以我們不會分開的,不管是在烏賊的肚子裡,或是另一片宇宙中。」

舞蹈家笑著,「就算被吃掉也沒關係,我們就在烏賊的肚子裡頭跳舞吧!」

 

火車停了下來,那一瞬間的振動讓原本在瞌睡中的母親,老榕樹都醒了過來。

車門開了,車掌搖晃著牠黑色的翅膀,啪啪啪的過來,替我們開了門。

「去吧,孩子們,我答應長嘴鱷的,答應牠送你們到另一個宇宙的。」車掌的聲音像個男孩,牠那小小的眼睛看著我們,「一路小心。」

 

我跟舞蹈家的手,牽得很緊,車廂外的宇宙,無邊無際,而在那片點點的光中,有另外一個宇宙。

那裡,聽說沒有會一直毀滅世界的神。

沒有不懂愛的神。

但一切都只是聽說。

 

「孩子,再見了。謝謝你的糖。」我看著男孩,男孩看著我,他被母親抱在懷裡,那是充滿愛的懷抱。

他對我笑了,「再見,旅人。」

 

「再見,孩子。」舞蹈家說,他抱著我,我也抱著他,那是充滿愛的懷抱。「也謝謝你,願意聽我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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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利藍亞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